笑

他不住在落下孤燈已經很久了。

不拉《奈何淚》也很久了。

刀戟戡魔的英雄已成過往的傳說，現在的他，是最受這個小山村裡孩子們歡迎的無名外鄉人。

他會給孩子們做些小手工玩意兒，還有滿肚子的笑話趣談，村子裡有孩子受委曲哭了哄不來時，人們總會想到他。

那天他給一群孩子們講完笑話後，突然有個小女孩問他：「大哥哥，你覺得自己講的笑話不好笑嗎？為什麼你都不笑呢？」

他無言以對。

孩子們離開後，他從懷裡取出一面菱花銅鏡。考究的雕工，和他平素用物的樸素風格大不相同。

對著鏡子，他努力扯著嘴角，可嘴角卻像是吊了千鈞之重，怎麼也動不了分毫。

鏡子是那人送他的。

入主琉璃仙境前一天，那人來對他說起即將接替素還真成為檯面上正道領袖的事情。

「唉呀呀，可惜未能在那隻老狐狸找上門以前看到你笑。」不由分說的把那面鏡子塞在他手裡，那人的語氣有些惋惜：「恐怕以後我就沒時間像現在這樣，常常來給你講笑話了。你自己多練習吧！」

「沒什麼好練的。」他冷道，卻還是把銅鏡收起。

「別這樣傷老人家的心嘛！」嘴上這麼說，但那人還是嘻皮笑臉的，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受到打擊的樣子，取出兩罈好酒：「哪，今日不醉無歸！」

於是那人一如既往的醉倒，在他的涼亭中朦朧睡去。

解下外袍輕輕蓋在醉臥的人身上，看著那平靜的睡顏，他嘴角噙著一絲隱約笑意。

他沒有告訴過他，其實他是會笑的。

或許只是有些孩子氣的擔心，如果讓那人看到期待已久的笑容，是否他就會放下對他的牽掛，轉頭去為下一個心傷的人勞苦奔忙？

其實很想告訴那人，希望他不要接下這看不到盡頭的重擔。但最後終究沒說出口。

就像從來不敢對他說出，自己喜歡著他一樣。

一生無愛。枷鎖沉重得躲不開。

他是如此的害怕失去，寧可放棄把握，選擇默默守護。

然而一步錯，無路回頭。他終究還是失去，卻從未曾擁有。

望著鏡中仍然愁眉深鎖的倒影，他嘆了口氣，放棄徒勞的嘗試，把銅鏡放回懷中收好。

自從那天之後，他就真的再不知道怎麼笑了。

那人用自己的生命告訴他，其實他們的心早已貼到一處。

卻也同樣殘忍的宣告了他的錯過，帶走他的笑容作為對他蹉跎的懲罰。

原來千鈞的重量，只是無盡的念想。